最佳答案
報假賬的不少。
讀碩生最新爆料：
網(wǎng)易新聞人間工作室“人間-非虛構(gòu)”作者： 舍衛(wèi)《幫導師報了兩年假賬后，我退學了》
01
“你是辭職來讀研究生的，應該多少對人情世故有些了解吧?”
這是兩年前第一次見到我的導師李老師時，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。
李老師是W市一普通高校的碩士生導師，30多歲。我們第一次見面時，她穿著西裝套裙，坐在辦公桌旁邊看電腦，看到我進辦公室，并沒有理會我的問好，而是直接說了上面那句話。
“嗯，還好吧。我以前在一家公司的經(jīng)紀業(yè)務部門上班，雖然是后臺業(yè)務，但跟客戶也有些接觸，基本的社交沒多大問題?！蔽襾聿患岸嘞?，直接回答。
“好，這就很好了。你師兄大學剛畢業(yè)就來讀研了，傻不拉幾的，上不了臺面。很多事情交給他去做還不如我自己去做——你做事還靠譜吧?”李老師停下來，看著我。
我早就知道很多高校的導師會把研究生當作免費勞動力，所以心里已有準備。但李老師這么開門見山的，還是出乎我預料，我只能禮貌性地向李老師點了點頭。
“你要明白，做學術(shù)雖然跟做生意不一樣，但基本道理還是相通的。老師也只是一份工作而已，我們師生是利益共同體，你拿學位，我拿工資，各取所需。對了，你以前每個月工資多少?”李老師又問。
我一時被問愣了，答道：“除去五險一金，到手也就三四千吧……”
還沒說完，李老師就打斷了我的話，看著我說：“這樣吧，我每個月給你開些生活費，就當是你助教助研的工資了，不多，但夠你平時花的了。怎么樣?”
我連忙點頭以示感謝——之前很多讀研的同學曾告訴我，在大學里研究生幾乎總是處于被剝削地位。我在心中暗想，導師雖然說話比較直接，但還是挺好的。
雖然自己在職場上也歷練了兩三年，可后來經(jīng)歷的事情，讓我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還是太嫩了。
02
入學一周后，李老師讓我去她辦公室。這幾天通過跟師兄師姐的交流，我對李老師做事風格開始有一點了解，她向來不喜歡在電話或微信上談事情，只在當面談。一開始我還覺得這樣太麻煩，后來才知道，她這是做事謹慎。
到了辦公室，寒暄了兩句后，她仍是直截了當?shù)貑栁遥骸澳憔屏吭趺礃?”
“喔，還行吧，可以喝點?！蔽矣行┮苫蟮鼗卮?。
“那好，這周五你跟小璐一塊來我那吃飯吧，小璐知道地方。”
她口中的小璐是我一個正在讀研三的師姐，也是工作了幾年才來讀研的。不過她讀的是在職研究生，現(xiàn)在在W市一家事業(yè)單位工作，而我則是辭職讀的全職。
本來第一次見面時李老師說我們是“利益共同體”的時候，我心里還有些不舒服，感覺這句話太過功利。這次聽到要去她家吃飯，我心里舒暢了很多，覺得這是我們師生聯(lián)絡感情的好機會，所以點頭答應下來。
周五晚上，我跟小璐師姐一塊去了李老師家，一進門，才發(fā)現(xiàn)里面早已坐了兩個中年男人，一個我認識，是我們學院的張院長，另外一個經(jīng)李老師介紹，才知道是學校財務處的范處長。聽完介紹，我心里有點明白了自己今晚吃飯的“作用”，于是也沒多問，只是陪著兩位領(lǐng)導喝酒。那天晚上是我辭職以來喝得最多的一次，后來還是小璐師姐扶著我回到宿舍的。
周末過后，周一上午，小璐師姐打電話過來，說李老師找我們有事。我趕緊起床洗漱，隨小璐師姐一塊去了李老師的辦公室。
李老師見我們到了，從抽屜里拿出來一個材料袋及一份報賬單，要我們在兩周內(nèi)把這次教改課題(教育教學改革與創(chuàng)新實驗課題)的經(jīng)費報銷下，一共5000元整。
小璐師姐也沒問什么，接過材料袋和報賬單就跟我一塊走了出去。走出辦公樓沒多遠，小璐師姐建議一塊去吃個飯。我想了想，開學這一段時間，同門還很少見面，這次正好聯(lián)絡感情。
點完菜，小璐師姐讓我打開材料袋。我拿起材料袋后發(fā)現(xiàn)很輕，有點疑惑地打開，發(fā)現(xiàn)里面居然空空如也。我抬頭看看師姐，師姐不等我開口，就解釋說：“教改課題的報賬材料需要我們自己做，然后拿給前兩天一塊吃飯的張院長和范處長簽字，再去報賬就行了。”
“什么?這是材料造假吧?”我簡直不敢相信。
師姐示意我小聲點，然后點了點頭：“一直都是這樣報的。教改課題是院里自有資金支持的課題，基本上沒有審核部門查這些東西?！笨次矣悬c猶豫，師姐接著說：“這些資金平時也就是用來教學實驗的，比如教案更新、課件制作，給本科生上課也可以看作是教改?！?/p>
我無話可說，只能表示同意。當天晚上，小璐師姐就把前幾年學院里的教改課題材料打包發(fā)了我一份，讓我先熟悉下怎么寫。
為趕快完成“任務”，第二天我便跟師姐一起到圖書館捯飭這份教改課題了。根據(jù)李老師的研究方向，我們先是將課題定為“21世紀以來的大國關(guān)系演變研究”，并將我和師姐的名字加入到課題組成員里面;然后，我們按著原有課題的大綱和格式“寫”了一份長達25頁的報告——實際上只是改了下日期和名字而已;最后，我們又打印了十幾份調(diào)查問卷，由我和師姐分別填寫，“證實”確實進行了這次教改活動并得到了同學們的反饋——當然，為了字跡相似，我和師姐是左右手換著寫的。
我倆拿著這些材料去給李老師過目。李老師看后點點頭，說張院長在辦公室，讓我們趕緊去簽字。
我心里七上八下的，怕張院長詢問，但實際上我想多了。當我和師姐將材料送到張院長辦公室時，張院長完全沒看材料就簽了字，還跟我們談笑了一會兒;接著，我們到隔壁辦公室蓋章，保管印章的行政人員在看到院長的簽名后直接蓋了章;到了財務處也是一樣，范處長直接簽字，然后去蓋章，沒人審查。
一個星期后，5000元的教改課題經(jīng)費就打到了李老師的公務卡上，一切順風順水得讓我不敢相信。
03
雖然一切順利，但由于是第一次去報假賬，我心里十分忐忑——若被查出來，學?？隙〞ξ疫M行處分。我放棄工作來讀研，本來就犧牲挺大，當初考研時，由于目標院校沒有考上，只得服從調(diào)劑來到這個既非985、也非211的高校。我激勵自己要努力，一定要考一個985高校的博士，因此，我不想在這個地方惹出任何事情來。
過了三四天，我實在難以忍受心里的糾結(jié)，又不好直接跟導師說，想了想，只好打電話給小璐師姐，希望能跟她聊一聊。
我們約在一家餐館，在飯桌上，我也沒太客套，直接問：“這么報賬會不會被查出來?”師姐聽后沒說話，只是給我夾菜。我只好接著說：“以前都這么做嗎?不是說大學科研經(jīng)費核查得越來越嚴了嗎，李老師居然還敢這么做?”
師姐沉默了一會兒，說：“或許一些重點院校的財務審核制度會嚴謹點，但像我們學校，多半是走過場。只要領(lǐng)導簽完字，負責印章的人基本不會認真審核，除非是比較重大的科研基金?！睅熃泐D了一下，繼續(xù)道：“根據(jù)我的觀察，我們學校的財務報銷流程很簡單，單據(jù)和材料都是小問題，大問題是院里的領(lǐng)導愿不愿意簽字——你覺得李老師上次讓我們?nèi)コ燥埵歉墒裁吹?”
“領(lǐng)導應該看不上一頓飯吧?”
“不是飯的問題。李老師今年30多，一個人住在W市，她老公住在孝感，十天半月也見不到一次，而張院長前幾年也離婚了。這個，你懂的?！睅熃憧┛┬α似饋?，“聽說李老師和她老公關(guān)系不太好，因為她老公只是個車間工人，掙錢太少?！?/p>
我向來對八卦沒什么興趣，于是閉嘴不再深問下去。
“這種事情，我也是道聽途說，不一定是真的?！睅熃阋娢覜]說話，又加了一句。
“那我以后還要這么報賬嗎?”我有些糾結(jié)。
“嗯，差不多吧。我們學校報賬系統(tǒng)主要是人工操作，他們只要審核下單據(jù)和銀行流水就可以了——實際上這些東西他們根本不會細看。財務范處長你也見過，跟張院長是大學同學，簽字不過一句話的事?！?/p>
“這些事情讓學生去做，就不怕學生舉報嗎?”
“你會舉報嗎?你今天來找我不就是因為不敢舉報嘛，畢業(yè)大權(quán)可在導師手里呢!大家來讀研無非是為了學位，這種小賬目又不會損害學生自己的利益。再說，即便舉報了，學校會聽你的一面之詞嗎?學生舉報導師得不償失的，這個你多少也聽到過一些吧?！睅熃阋荒樥J真地說道。
那天在回學校的路上，我想了想，既然是師姐說的這樣，那報假賬應該也沒什么問題。好好讀研、畢業(yè)、考博才是我的頭等大事。
“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呢!”我給自己打氣。
04 大概過了兩個月，李老師打電話叫我出來到她公寓樓下小吃街的一家菜館吃飯。到了菜館坐下不久，李老師就開口道：“開學時我說了給你開生活費的事，最近比較忙，也沒來得及弄，不過你放心，很快就有眉目了?！?/p>
實際上，自從上次報假賬后，我就不敢再惦記什么生活費了，生怕到時候惹出什么事情來。但我也不敢跟李老師直說“不要”，只好默默點點頭。
李老師接著說：“你師姐已經(jīng)研三了，明年暑假就走。我一直很器重你，因為你工作過，知道怎么辦事，上次報賬，你的那部分材料就寫得不錯?！?/p>
提到那些報賬的假材料，我更加不自在了，又不好接話，只得裝傻低頭吃菜。
見我沒說話，她又說道：“這學期快結(jié)束了，你在學習上有什么進步嗎?”
我哭笑不得。心想，我來了一學期了，除了給你干活，你指導過我學習嘛?但話不能這么說：“謝謝老師這一學期的指導，我進步了很多?！?/p>
雖然只是一句客套話，但李老師似乎很受用，滿意地點點頭。繼而開始介紹她的光輝事跡，又是去上海讀博、又是出國留學的，還鼓勵我好好干，說以后考博時可以給我推薦一位有名望的導師。
說得差不多了，李老師開始進入正題。她說自己的省級課題快要結(jié)項了，“還有大概1萬元左右沒有用，需要在結(jié)項前報銷完”。我聽后，立刻明白這次吃飯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“干活”。
第二天我去財務處領(lǐng)完報銷單后，到李老師辦公室詢問諸如機票、火車票、住宿發(fā)票以及學術(shù)會議回執(zhí)等課題結(jié)項欄目里標明的所需票據(jù)。李老師看了看我，說，這些事情你可以請教你師姐，以前怎么做的現(xiàn)在照辦就是。
我走出辦公室，打電話向小璐師姐求助。小璐師姐倒很直爽，說：“其實票據(jù)這些事，你自己可以完成。按照以往，我們都是向同學們搜集車票、住宿票什么的就可以了?！?/p>
“那怎么報呢?”我還是很疑惑。
師姐估計是看我不開竅，聲音也提高了：“你就在報賬時候，在報銷單上把票據(jù)上的同學們的名字，直接加到課題組里面，然后代李老師簽字，證明這些人是課題組成員，他們的差旅費都是科研支出，就可以報賬了?！?/p>
掛了電話，我只好在各個群里詢問同學們有沒有出差、回家以及住宿的票據(jù)，活像一個在街頭賣狗皮膏藥的人四處貼小廣告。但我等了兩天，湊到的票據(jù)總額還不到4000塊錢，加上李老師實際的開銷發(fā)票，總共才6000多塊錢。
我只好打電話向李老師說明情況，李老師聽后，直接讓我去趟她家。到了，她拿出一張身份證和一份中國電信的寬帶賬單，說：“你去按這個號交兩年的寬帶費吧，3200塊錢，加起來差不多1萬了。記住報賬時，要寫上是科研所需的網(wǎng)絡費支出?！?/p>
我看了眼，身份證并不是李老師的，但我不想多惹事，就拿著東西去交網(wǎng)絡費了。
我按照報賬要求，小心翼翼將票據(jù)按照魚鱗狀貼好，并在報銷單上標明是課題組成員出差、學習以及交流的票據(jù)，并代他們簽字。之后的簽字蓋章依舊順利，我便獨自拿著材料去了報賬大廳。
我專門找了個人多的報賬窗口排隊，覺得人多的話審核人員就不會對材料審核的太細?？赡苁俏冶憩F(xiàn)得有些緊張，排到我的時候，財務審核人員看了看我，問：“這個課題有那么多的成員參與嗎?”
我心虛地點點頭。財務人員半信半疑，說讓我打電話給導師，她要核實一下。
我心里舒了一口氣，但又有點郁悶——審核人員這是怕我背著導師報假賬裝到自己的腰包吧。不過好在電話打給李老師后，這筆賬就順利地報了下來。
我還是有些后怕，第二天上午就去了李老師辦公室，委婉地說：“老師，我不想去報賬了，排隊太麻煩了?！?/p>
李老師頭抬也沒抬：“那有什么麻煩的，你慢慢報就是了，不著急?！?/p>
看她這么說，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，直接問：“這么報，會不會被查出來?”
李老師的臉色頓時陰了下來：“這么報怎么了?有什么問題嗎?”
我嘀咕著：“這是假賬啊?！?/p>
李老師當場就把手中的鼠標摔了，從椅子上站起來，走到我面前：“誰說是假賬?你不要亂說話!再說，假的也是你去報的，你有本事告我啊!”
我被她這突然的怒氣嚇了一跳，沒敢說話，也沒敢看她。
過了一會兒，她緩和了語氣：“現(xiàn)在都是這樣報賬的，你別有壓力，沒人會理這些小賬目。再說，我要說某個人是課題組成員，或者某項開支是科研開支，那它就是。誰還會為了幾百塊錢車票專門去調(diào)查某個學生是不是課題組成員嗎?”
接著，她又說道：“你是我的學生，我是你的導師，那我們就是利益共同體，你明白沒?”
面對這句明顯威脅的話，好漢不吃眼前虧，我點點頭，開口向她道歉。
05
2018年5月中旬，李老師主持舉辦了一個“地區(qū)研究研討會”，并邀請了北京和上海多位教授和專家——他們大部分都是李老師的同門。忙活了3天，研討結(jié)束后，又有一批經(jīng)費需要報銷，除了經(jīng)常報銷的差旅費，還需要報銷場地費、餐飲費、專家講座費以及專家咨詢費等等。
我拿到的一大堆機票、住宿發(fā)票以及餐飲票據(jù)，確實都是這次研討會的票據(jù)，但李老師從電腦里導出的專家費用表中，有2位專家并沒有參與講座，需要報賬的報銷單中，很多數(shù)字也不對——比如場地費，多出了3個場地，用車次數(shù)也多出很多，沒有實際票據(jù)來證明。
當我把這些問題說給李老師時，李老師直接說：“這兩位教授都是我博士時的老師，很熟悉，雖然沒來，但也為這次研討會的舉辦提供了很多建議，你直接找個人代簽字就是了。”
“這個不太好吧，代他人簽字，需要授權(quán)吧?”
“他們確實為這次活動做了很多貢獻，來不來只是過場而已?！崩罾蠋煹恼Z氣不容置疑。
“那演講稿和咨詢表怎么辦?這個報賬時是需要審核的?！?/p>
“我這有份課件，你和你師姐一起改一下。放心，沒什么問題，專家咨詢費這些，領(lǐng)導具體詢問時也是詢問我，問不到你的?！崩罾蠋熣f。
當天，我就按照李老師的指示，去打印了一張簽到表和幾份專家意見表，回到宿舍后，我就讓室友們幫忙，分別代表那些沒來的專家簽字。
室友李東笑著說：“大兄弟，你這成了造假專業(yè)戶了，也不怕被查到?”
另外一個室友反駁道：“不至于，很多研究經(jīng)費都被這幫黑心老師們給挪作他用了，每次金額也不多，沒事。”
“也是，你看我的導師，也有幾次這么報的，虛開發(fā)票?！崩顤|說。
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，我不知道怎么接話，只一直嘆氣，心想：自己怎么攤上這些個事?
李東遞給我一根煙，勸我以后最好不要再這么報了，有風險。我沒有接煙，不滿地說：“你導師的課題組不也常這么報賬?”
李東笑了笑，說“不扯了”。
簽完字，接下來就是專家的咨詢表和演示稿件了。這個我已經(jīng)有了些經(jīng)驗，無非是寫材料而已。這次研討會主要是探討區(qū)域研究問題，對于那2個未與會但又需要報賬的教授，我自己搜集資料、制作演示大綱，并在專家意見欄上讓室友寫了幾句點評，然后，去網(wǎng)上找到這兩位教授以前外出演講的照片，找室友幫忙P時間、地點和標題，打印出來，如此，就算完成了。
至于多出的場地費和車輛使用費，我一個學生難以應對——畢竟我跟酒店和出租車輛公司的人不認識?？墒菦]幾天，李老師就找到我，給我了一些票據(jù)，說這事她已經(jīng)搞定了，“找人開個票據(jù)小意思”。我看了下票據(jù)，跟一開始李老師擬定的報銷單金額完全一致。
說實話，前兩次報假賬時，我心里對導師極為不屑。但這次，沒想到外校的教授也是一路貨色，不干活卻撈錢。至于酒店和租車公司，也是為了賺錢不顧道德。想到這里，我心里稍微好受了些。室友也說，這不是我的過錯，要怪也是怪學院和財務部門，他們工作這么不盡職責，才導致假賬發(fā)生。
像以往一樣，我按照報賬要求，將所有票據(jù)粘貼好后，輕車熟路地去找院長和財務領(lǐng)導簽字，再去隔壁蓋個章，最后去排隊報銷。
這批報賬資金，一部分進了李老師的公務卡，一部分則給了那些專家、酒店和租車公司。一如既往，一周左右到賬。
06 研二上學期剛開學時，學校來了位新校長，主持實施了新的報賬制度，說要糾正以往的報賬亂象。新的財務章程規(guī)定不能讓學生去報賬，必須由學院的助理報賬。這么做的原因，一是禁止部分導師將學生當作免費勞動力。二是防止部分導師報賬時虛開票據(jù)，或者學生報賬不懂得流程，導致報賬混亂。
更重要的是，新的報賬制度要求銀行流水必須是從建行(學校的師生卡由建行發(fā)放)柜臺或自助機打印出來，并且要有簽章，而且在差旅費報銷中，還有“課題組成員必須是該導師的碩博研究生”等一系列要求。
一開始聽到這個消息，我如釋重負。然而，事情證明，我還是太天真了。
一周后，李老師給我和新來的師弟各發(fā)了一張“科研/報賬助理申請表”，要我們按照格式好好填一下，然后交到院里行政專員那里簽字蓋章。
師弟顯得很高興，因為李老師說，填好這個，每月會給他發(fā)放一筆“科研助理費”。我看著師弟，沒好意思跟他說導師許諾給我“生活費”，一年多從來就沒見過影子。
當然，沒告訴他導師的手段，主要還是因為我存了些私心，希望師弟能趕快接手報賬事項。我實在不想再這樣報賬了，我希望能抽出時間學習，準備考博。
過了幾天后，李老師說她已將我和師弟加入了她之前申請的一項校級課題中。師弟很高興，但我卻高興不起來——師姐和師兄早就告訴過我，這只是掛個虛名而已，到時候發(fā)放經(jīng)費，雖然會發(fā)到我們卡上，但實際上還是要轉(zhuǎn)給導師的，自己什么落不下。
果然，到了學期期末，李老師將我和師弟叫到辦公室，讓我們辦理學生參與課題經(jīng)費發(fā)放的事情：“報的學生參與科研費用，先發(fā)到你們卡里，你們收到后轉(zhuǎn)給我，我按照你們的參與成果調(diào)整下，再發(fā)給你們。”
師弟愣了一下，看了看我，我微笑著點下頭。師弟看到后，也表示同意。
這個報賬很簡單——我和師弟將課題中期成果、成員信息等打印出來后簽字確認，之后填好檢驗表格，交給院里領(lǐng)導簽字、蓋章;再填好資金發(fā)放表，交到財務簽字蓋章;賬目報完后過了一周左右，這些應發(fā)給助研學生的科研款項，就發(fā)到了我們的學生卡里。
按照李老師要求，沒幾分鐘我倆又完完整整地將這些錢轉(zhuǎn)給了她，總計4100元。
轉(zhuǎn)錢的時候，師弟還發(fā)微信問我：“師兄，上次李老師說按照科研參與的成果大小，再將錢發(fā)給我們，是怎么個評價標準呢?按寫的材料多少，還是發(fā)的論文等級?”
我不知道該怎么回復他，心里又有些愧疚。跟室友商量來商量去，我最終決定跟師弟坦白，于是回復道：過兩天出來聊聊吧，具體情況到時候再說。
師弟回復說可以。
我以為這次報賬的事可以暫告一段落了，沒想到，我們還沒聊上，師弟就直接捅了馬蜂窩。
07 師弟可能是從別處聽到了風聲，直接去學校財務稽核部門揭發(fā)了李老師。
我知道后心里七上八下，生怕捅出以前報賬的事情來。我在宿舍不住地抱怨，卻不知道是該怪這個師弟“不懂事”，還是怪自己當時報賬時選擇了屈從導師。
兩天后，李老師突然打電話過來，讓我到她家里去一下。我進門時，看見張院長也在。李老師顯得很輕松：“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，你這個師弟，當時進來時我就不喜歡，心眼太壞。這次估計是出于誤解，向?qū)W校說了些不該說的話，學校決定要核查一下報賬的事?！?/p>
“具體核查哪些呢?嚴重嗎?”我急切地問道。
“能有什么事?就是稽核部門對賬目再次審核下而已。張院長說了，只是走個流程罷了，至于范處長，他也說沒什么事。到時候你知道怎么說話吧?”
我沉默了，點了點頭。
當天晚上，小璐師姐突然聯(lián)系我，說讓我看下支付寶。我打開支付寶一看，發(fā)現(xiàn)是小璐師姐給我轉(zhuǎn)了1000塊錢，說這是導師給的——從沒兌現(xiàn)過的“生活費”，會在這個節(jié)骨眼上發(fā)過來，真是夠缺德的，我不禁罵出了聲。
跟室友商量后，我撥通小璐師姐的電話，要把錢轉(zhuǎn)回去。師姐聽后，說轉(zhuǎn)不轉(zhuǎn)都一樣，讓我自己決定。掛了電話，我直接把錢轉(zhuǎn)了回去，并向師姐保證我不會亂說話。
過了兩三天，學校財務稽核處打電話給我，說有關(guān)李老師報賬的事情要了解下。我聽后整個人都呆了，室友們也面面相覷，停了好一會兒才給我支招說：“你就說你什么都不知道，只是個跑腿的，他們應該不會為難你?！?/p>
我無可奈何，想了想，也只能這么辦了。
那天下午，我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去了財務稽查科，進去后不知道是站著還是坐著，頭也不敢抬起，甚至到現(xiàn)在也想不起來我是怎么坐到椅子上的。只記得這些稽核人員的態(tài)度很好，像平時聊天一樣，先問了我一些學習情況，慢慢地我放松下來。
“李老師的部分賬目中，有些材料需要補充，你報賬的時候發(fā)現(xiàn)了嗎?”看到我放松了，坐在我對面的一個胖子問。
“我不知道，沒見過，都是走流程的?！蔽一卮鸬?，“我就是幫老師跑腿的。”
我心里不禁緊張起來，手心也冒了汗。
坐在我對面的財務稽核人員對視了一下，就沒再次問我關(guān)于報賬的事情了。另一個年長的人，看起來應該是領(lǐng)導，緩緩跟我說道：“孩子，以后做事認真點，謹慎點，別出岔子。我知道，你們研究生為了一紙學歷不容易，回去后把心思放在學習上。”
我聽后趕緊點點頭。
出來的時候，我整個后背都濕透了，在門口等待的室友趕緊扶我回宿舍，到了宿舍，我直接癱在了椅子上，好久才緩過神來。之后，我在宿舍待了好幾天都沒出去。
又過了一周左右，李老師被給予警告處分，原因是“不尊重學生，且沒有盡到導師責任”。而那個師弟則被李老師從“碩士生指導群”里踢了出去。
08 過了大概半個月，到了今年1月份，師弟突然打電話給我，說自己申請換導師沒有成功，沒有導師愿意接收他，所以想讓我?guī)退o李老師求求情。師弟的聲音聽著有氣無力的，出于同情，我沒多猶豫就同意了。
第二天下午，我陪師弟一塊去了李老師辦公室。說明來意后，李老師對師弟的道歉表現(xiàn)得很寬容，當場就把師弟拉回到了碩士生的QQ群里，并說了一番“人非圣賢，孰能無過”之類的話。師弟也當場表示，以后不會再犯這種錯誤。
看起來一切皆大歡喜?？蛇^了幾分鐘，李老師又交給了我和師弟一份教改課題材料袋和報賬單，讓我們趁財務還未關(guān)賬，趕緊把新的教改課題項目資金報銷下。
我謹慎地將材料袋接到手里，摸了下，里面是空的，高興的心情一瞬間煙消云散。
走出辦公室后，像去年小璐師姐一樣，我請師弟到附近的菜館吃飯，并說明了一切。師弟聽后選擇了接受。當晚，師弟就根據(jù)我發(fā)給他的那些舊材料，開始“寫”新的教改材料。我實在不想再摻和這事了，便放手隨師弟自己弄去了。
而我的消極態(tài)度，直接導致了接下來的沖突，也讓我徹底失去了繼續(xù)忍氣吞聲的耐心。
3月份，研二下學期開學沒多久，有關(guān)畢業(yè)論文設(shè)計事情需要李老師簽字，那天我到了辦公室后，發(fā)現(xiàn)她并沒有簽字，而是板著臉說：“你師弟上次沒報完賬，你為什么不去幫忙?這兩天去跟你師弟趕快報銷下?！?/p>
又是報賬的事，簡直沒完沒了了!——但為了讓她簽字，我只好忍著說：“老師，現(xiàn)在才剛開學，要不等期末一塊報吧?！?/p>
“等期末?你就會偷懶嗎?你不知道期末人多嗎?”說完，她就忙自己的事去了。我在辦公室站了一會兒，覺得不好再跟她糾纏，便回去了。
讓我沒想到的是，第二天，李老師打電話說我的論文設(shè)計不合格，她不能簽字，并說鑒于我混學歷的學習態(tài)度，很有可能會影響到我之后畢業(yè)。我聽后十分惱火，認為她是在故意刁難——這個論文設(shè)計一開始她是同意通過的。我打電話問她：“老師，論文設(shè)計問題到底在哪?可以說的具體點嗎?”
她沒理我，直接掛了電話。
我氣不過，徑直去了她的辦公室，結(jié)果自然話不投機：她讓我先去把賬報了再說，而我則讓她說明不能簽字的原因。我們爭吵起來，我忍無可忍，心想這又不是什么名校的研究生，何必如此低聲下氣?
“我不報賬，你也別簽字了，老子不要這學位了!”我摔門而出。
回到宿舍后，我冷靜下來，既然自己已把話說出來了，那也沒必要再腆著臉留下來，而且鬧到這步田地，以我對導師的了解，她定會再次刁難，說不定又是讓我去報賬。想了幾天后，我又跟高中好友阿哲聊了一下，他寬慰我“此處不留爺，自有留爺處”，大不了再考一次，要是擔心時間成本的話，就考個在職的，畢竟，人生不止一條出路。
話雖如此，可就這樣放棄快兩年的努力，我實在心有不甘。接下來的大半個月里，我一直在糾結(jié)，直到4月初，我才下定決心，登錄學校教務官網(wǎng)，填寫了退學申請。同時，我向阿哲所在的公司提交了個人簡歷。
熱評：網(wǎng)易河北省石家莊網(wǎng)友 202.206.*.*1 這有點扯吧，現(xiàn)在哪個學校能這么干？
務實為真1天前 各學校都差不多，研究生通常會干些雜活。就像剛到單位的新人多會做些沏茶倒水的差使。只是這個導師有點摳門了，一般導師都會給學生支付報酬的
孫錫良：科研人員應該做神仙？報賬花不了多少時間，這事基本上都由學生干了